挽风
文/陈铭宜(长沙市望城区职业中等专业学校酒管2班学生)
爷爷走了,他走的那天,是我怎么都琢磨不出一丝阴沉的大晴天,无风也无云。
坐在前往他葬礼的车上,阵阵不真切感袭来,自他患阿尔茨海默病已经四年了,在这四年里,要说没做好准备是不可能的,可当这一天真的到来,还是让我如脚踩棉花。我没想到爷爷的终焉来得是这么猝不及防,又是这么令我遗憾。他走的时候我期末考试刚结束,妈妈前脚和我商量什么时候去看他,爸爸后脚就向我们传达他的死讯。而后浑浑噩噩地跟着大人的安排走,披麻戴孝,跪坐灵堂前,总感觉爷爷还会从哪个小角落走出来。恍惚间,我仿佛又听见了他常说的那句:“我们妥宝不要怕,爷爷就算捡烂白菜叶子也会供你读书的。”
自小我就是个敏感的孩子,我很清楚,我的家庭情况与别人不一样,我算是个留守儿童,和家里年迈的爷爷奶奶一起住在山下。夜里,山间的野风总是在窗外呜呜作响,引得窗外的树张牙舞爪,脑袋里的妖精鬼怪不受控制地就往外冒,我怕得要命。被爷爷发现我的异常,自那之后,每次夜里刮大风,爷爷就会抱着我哄,他总说:“我们妥宝命好,会一辈子顺风顺水的。”我把头枕在他宽阔的肩膀上,呼吸间,都是他温暖的皂香味,不自觉就会沉沉睡去。音容宛在,回过神来,我的心情是说不出来的沉重,如今的我站在他的葬礼上,心里就好似山间,刮起了一场冰冷狂乱的大风,我的双眼不受控制地就模糊起来。
四年的时间,幸运并没有降临,阿尔茨海默病是无法挽回的慢性死亡过程,在漫漫的岁月里,家属只能注视亲人的生命逐渐逼近末路。我一直发怕,我既怕他不记得我了,又怕随着时间的流逝,我越发记不得他原来的模样了。所以我想去看他,又害怕去看他。就在这样反反复复的拉扯里,爷爷悄无声息地走了,像他患病的那个下午般没有预兆。
死去的人葬在一抔黄土里,剩下的人活在无尽的悲痛之中。无可避免地,我经常会想起我的爷爷,尤其是在大风天。抬头望着天,于心底,我默默问询着一个个无法得到答案的问题:爷爷走前有短暂地记起我吗?他会不会遗憾不能陪我长大?他是不是也一样舍不得我……我总是紧紧握住与他的回忆,不断地诘问自己是否还记得,记得我和他相处的点点滴滴。看着天上的阴云随风快速翻滚游移,我也会疑问,爷爷的灵魂是不是也被裹挟其中,以风为马,以云为车,飘游在我看不到的地方。
或许是那场葬礼刮起的风太大,放假回去,我也一直没敢去看他。仿佛不去看,他在我心里就永远还是那个温暖鲜活的模样。我不想接受他的离去,又不断地告诉自己他已经离去。就像我害怕大风天,又想念大风天。
终于,在中考结束那个暑假的中元节之前,我还是去拜祭他了。车子还是那辆车子,路也还是那条路,坐在前往他墓地的车上摇摇摆摆,恍若隔世。一路清障到了爷爷坟前,家里人插上了点燃的香烛,烧了纸包。我有模有样地学着他们上香的手势,举起三根“把把糖”——这是爷爷以前经常给我买的糖,其实就是最普通的棒棒糖,只是他的普通话不标准总是用“把把糖”这个发音对我说:“妥宝爷爷今天回来给你带把把糖喽!”当初爷爷给我带的是我最喜欢的口味,如今我给爷爷带了他最喜欢的口味。我将在坟前走了个过场的“把把糖”以糖代酒,深抿一口。明明还是一样的糖,却不复儿时滋味了。山里的风不小,本应冉冉升起的烟,被风吹过来,再次迷乱了我的眼睛。
风一直在吹,可我已经不怕了,因为我总觉得爷爷已经变成了能让我扶摇直上的清风,会助我顺着大风的方向,奔赴他期许的那个未来。
(指导老师/胡启航)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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